中国机床工具工业协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陈惠仁 “我们缺的不是面的扩张，而是纵深远远不够，如果大家还继续争相铺摊子，同质化现象会越来越严重。” 40% 机床企业亏损面在40%以上，企业生存压力非常大。 2016年1月19日下午，围绕我国机床行业当前形势和未来发展等话题，中国机床工具工业协会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陈惠仁与包括《中国机电工业》在内的多家新闻媒体，进行了一次深入的交流。陈不仅是资深的行业专家，此前还曾执掌行业龙头企业沈阳机床，有着丰富的一线实战经验。兹将其谈话的主要内容摘编如下。在当前这个行业发展的关键节点上，他对形势和趋势的分析与判断，尤其值得业界诸君一读： 机床行业已连续第5年下行；8个子行业7个在下降；进口机床预计同比下降21% 去年我们机床行业的运行和其他很多行业一样，关键词就是“下行”，而且是第五个年头下行，应当是从2011年下半年增长就开始停滞并下行，尽管2011年全年表现为高速增长，但下半年已经在下行，主要增长在上半年。所以这一轮下行时间持续得比较长，已经是第五个年头，而且下行压力比前几年更大了。我们协会搞了一个行业景气度指数，跟其他类似的指数一样，50是个临界值，50以上意味着扩张，50以下意味着收缩，2014年机床行业景气度指数是43.3，说明在收缩，2015年这个数字进一步降为34.5，可见收缩的程度非常大。 具体概括一下特点：一是下行的幅度再度扩大。2014年虽然下行，但从机床主机的统计口径来看，同比下降1.1%，下行的幅度已大幅收窄；而2015年又放大了，预计2015年全年同比下降8.0%，降幅再度扩大。二是下行的范围进一步扩展。机床工具行业在整个制造业里算是小行业，但小行业也有细分，共有8个子行业。过去几年下行主要是指金切机床，它是机床工具门类中最核心最主要的子行业，过去说下行，主要是指它，下行最早，幅度最大，同时为它配套的数控系统也跟着一块儿下降。然而去年情况变了，很多子行业也跟着下来了，像金属成型机床，这一类机床过去是缓慢增长，2014年还在增长，但2015年却明显下降了；像刀具，前几年市场需求基本是稳定的，没有明显的增长或下降，而2015年也明显下降了。机床工具8个子行业，除了磨料磨具还在微弱增长，其他7个都在下降。第三个特点，是内外贸双下降，前几年是内贸市场下降，国内市场需求下降，而金属加工机床、刀具的出口，这几年一直在增长，我们行业有一个好的指标就是出口，尽管2009年金融危机一下子跌到底，属于负增长，但2009年之后一直在增长，然而去年又是负增长。 所以当前行业下行的压力非常大，主要问题就是订单大幅减少，这跟整个中国实体经济的表现密切相关，因为市场需求在大幅萎缩。过去我们常说国产机床水平不行，满足不了高端需求，实际上去年进口机床预计同比下降21%，进口也不行。 机床企业亏损面在40%以上，企业生存压力非常大 市场如此低迷，主要原因很简单，全国工业增加值到去年11月份的增速是6.1%，机械工业增加值的增速是5.3%，出现了两个多年来不曾有的情况：多年来，全国工业增加值增速都是高于同期GDP的增速，机械工业增加值增速又高于全国工业增加值的增速；而2015年1至11月份，全国工业增加值增速已低于GDP的增速，机械工业增加值增速则低于全国工业增加值的增速。我们是机械工业的一个组成部分。根据我们协会重点联系企业的统计情况，亏损面在40%以上，所以整体形势是非常严峻的，企业的生存压力非常大。 不能再坐等这一轮低迷周期结束，而要立足于长期调整转型；三大市场趋势须关注 去年12月23日我们召开了协会的年会，从协会的角度，对行业面对当前的局面如何调整和转型提出了几点看法： 首先，要立足于长期调整转型。2012年协会开年会时就得出一个结论，这次下行不是周期性的表现，而是发展阶段的表现，因此它不是短期的，我们认为是一个比较长期的过程，所以我们行业企业不能等着这一轮低迷周期结束，指望新的增长周期回来。在目前的形势下，我们企业靠短期措施，紧一紧裤腰带，加强一下管理，进一步压缩成本，希望把当前的局面挺过去，这样的打算已经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。必须立足于长期调整转型，长期的事情就需要有长期的打算。 其次，要作一些根本性的调整。现在需求总量下降，而且下降幅度很大，但这只是一个方面；另一方面，则是市场需求结构的升级非常明显，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：一是自动化成套需求显著增长。传统的需求表现为对单机的需求，而当前对自动化成套的需求增长很快，原因很简单，用户领域都在升级，它要提高效率，提高质量，一定会追求自动化，加之我国劳动力供求关系已发生根本性变化，劳动力价格低廉的优势已不复存在，合格的技工供应不足，制造业都在寻求机器代人，所以对自动化成套的需求增长非常明显。二是客户化定制越来越普遍。用户已经不满足于通用型的东西，而是往往有特定的要求，他买设备，同时还要买解决方案，把要解决的问题一揽子交给你。三是普遍的升级换代，现在市场已经到了这个阶段。然而一个严重的现实问题在于，市场需求结构升级和国内企业的传统优势正好相反。我们行业企业许多是国有企业或从国有企业发展而来的企业，主要擅长大批量生产标准型的产品，这是我们的优势。况且大多数企业经历了上一轮需求劲增，锻炼出上规模扩产能的突出能力。但现在市场需求已经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，和我们的供应能力几乎完全相反。因此，供给侧改革在机床行业尤其显得迫切，而且结构升级不能仅仅停留在产品结构升级，过去是高端产品做得多一点，就叫结构升级，现在已经远远不够，应当是企业技术开发能力和组织结构、人力资源配置结构等等全方位的调整升级，才能适应市场形势的发展。 我们这么大的产能去哪里释放？ 必须把出口当回事。 中国机床企业缺的不是铺面，而是纵深不够；现在亟需从战略层面布局海外市场 在目前的情况下，对我们企业而言，收缩战线无疑是一种明智的选择。众所周知，机床行业的一个突出问题，就是产品同质化，谁也不比谁强多少，因为我们深度做得不够，都浮在表面，提供一些中低档、通用型的产品，对用户的需求、对具体工艺缺乏深入的研究。过去我在企业，我们也从国外买设备，人家的业务员来了之后，会详细了解你的诉求，你的问题在哪儿，现在你是怎么干的，用什么干的，是什么效果，用我们的设备会达到一个什么样的新效果，用户马上就会被吸引，因为他关心的就是这个；而我们国内大部分企业去拜访用户，往往会带一大堆产品样本，似乎这样才能显示我实力强大，什么都有。我们这种销售办法，不用上门，在超市里就可以实现了。因此我们缺的不是面的扩张，而是纵深远远不够，如果大家还继续争相铺摊子，同质化现象会越来越严重。 13 % 机床工具的一些子行业，出口份额甚至占到总产出的40%；但最核心的机床主机不行，去年机床主机出口占比13%。 另一方面，则需要现在就从战略层面布局海外市场。我们机床工具的一些子行业，出口份额甚至占到总产出的40%；但最核心的机床主机不行，前些年不超过一成，由于国内市场需求下降，国外市场使了使劲，去年机床主机出口占比13%，主要还是靠国内市场，国际市场对于我们整个产业来说还不具备结构性战略意义。因为我们国内市场太大了，过去获得国内市场相对容易，所以大家不愿意花大力气去布局国际市场。但现在这种情况必须改变了，要考虑从战略层面布局国际市场。主要是因为，首先，我们国家的开放形势正在悄然转变，过去主要以引进来为主，现在则向走出去转变，我们机床工具行业也必须跟上，搭上这趟车；其次，过去全球制造业转移是从发达国家转到中国，而现在是从中国转到其他发展中国家，这种新的制造业转移的趋势必须跟上。统计情况显示，我国机床出口增长最快的海外市场是越南，尽管目前其市场份额还不是最大的；第三个原因是国内产业结构在升级，制造业在国民经济中的比重在缩减，服务业的比重越来越大，意味着国内机床市场需求总量正处在一个减少的过程，在这种情况下，我们这么大的产能去哪里释放？必须把出口当回事。 行业发展也有亮点：国产机床进入核心制造领域；智能手机生产拉动相关机床爆发式增长—— 刚才说的情况好像都很糟糕，也不完全是这样，中国机床行业的发展也有亮点，在普遍市场需求低迷的形势下，机床行业一直没有放弃转型升级。这两年我们生产的设备已经进入最核心的制造领域，尽管数量不多，但是一个可贵的开端。比如航天航空领域，过去我们只能提供非主流设备，核心制造领域进不去，现在我们的设备已进入好几个飞机制造厂。这一方面是由于宏观政策的支持和鼓励，用户的国产化意识在不断增强，另一方面则源于机床企业自身的进步。 还有一个亮点，也是国内市场需求为数不多的亮点之一，中国智能手机的产量占全球的80%，它的增长带动了我们立式加工中心的爆发式增长，原来这个设备国内做不了，这两年我们也能做了，不但机床主机能做，数控系统也能做了，关键部件高速主轴也在做了，连台湾企业都来学习，可见我们企业一直都没有放弃转型升级。尽管现在整个市场需求在下降，但从行业长期发展的角度看，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情。如果市场一直好下去，那很多问题可能会始终掩盖着，越拖越难以解决；而经过了这样的市场洗礼，我们的企业更加积极主动转型升级，才可能迎来新的更大的发展！■